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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朕真的不务正业 > 第三百九十五章 人主当急万民之所急
    沙阿·买买提和黎牙实都是一神教,他们的神是不是同一个,因为朱翊钧不是神学专业,所以并不清楚。

    但沙阿买买提和黎牙实有一件事一致认同,那就是大明皇帝所掌控的权力和力量,是人间神明。

    尤其是这个时候,大明皇帝拥有京营的绝对控制权。

    教皇顶多还有三个步营,但大明皇帝足足拥有三十个步、车、骑营,还有一支三万人的精锐水师。

    听说,大明在扩招水师,还要在京营和水师,建立学堂授业解惑。

    人间神明手中的力量还在增加,暴力并不是万能的,他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可没有暴力,却是万万不能的。

    所以,沙阿买买提震惊于努尔哈赤这个使者的大胆,这七宗罪,每一件都是在欺天!

    朱翊钧的名正言顺,还是让几位特使安心下来,大明皇帝明明可以不讲道理,但他还是这么讲道理!

    大明的京师四处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即便是大雪之后的寒冷也阻挡不了这种喜庆,家家户户换了新的对联,一些个高门大户,甚至还挂起了大红灯笼,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的味道,显然有人违背了禁令在城里点了烟花爆竹,街道两侧是吆喝的商贩和堆积的雪,几个冻得两腮发红的孩子,用这些积雪,堆出了一个个形态各异的雪人,而后便是来自母亲严厉的训斥,风寒仍然是这个年代要人命的绝症。

    人间烟火气,最是抚人心。

    朱翊钧很喜欢这样的大明,他在竭尽全力的守护这份祥和,就像驰骋在草原上的墩台远侯、守卫烽火台的军卒、在海面上劈风斩浪的海防巡检、入夜还在巡防防止失火的火夫与校尉,甚至是那些在花楼里醉生梦死的客兵,他们守护的,便是这人间。

    努尔哈赤被收押在解刳院里,没有在朝堂之上引起任何的风波,这得益于皇帝杀人,不是胡闹、不是任性,证据确凿,朝臣们都在猜测,努尔哈赤倒霉,九成是因为他能够实质性威胁到了李成梁在塞外养的狗—尼堪外兰,李成梁在辽东要充当老太爷的存在,自然不能动手。

    这种猜测是基于现实考量,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东夷那么多的部族,尼堪外兰才是实力最强大的那一支,这个努尔哈赤凭什么代表女真人入朝朝贡?

    比较有趣的是,李成梁每次过寿,这些部族都要到铁岭卫给李成梁送礼磕头,这些奴酋们,都叫李成梁老太爷。

    而一部分的朝臣则认为,根本不是那么复杂,努尔哈赤敢动墩台远侯,还被大明皇帝给知道了,就要承受这份天怒!铁岭长城外的冲突,大明可是抓了不少的俘虏!

    并没有朝臣要搭救一个胆敢欺君、不臣、附逆、越禁、扰边、不义、不道的奴酋,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狗,搭上自己的前途,甚至是自己的命,实在是糊涂至极。

    再加上万士和拿着这七宗罪,专门在全晋、全楚、全浙杂报上,以本人的名义刊登了一份解析罪名的长文,那就更没有人犯这个糊涂了,万士和这条皇帝的老狗,能把死的说成活的,百官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也只能恨着,盼望着万士和赶紧死,因为吵架真的吵不过这个万士和。

    甚至说,连柔远人这个九经大义的旗子,贱儒们都扛不起来,因为陛下真的柔远人。

    四夷馆住着那么多的番国使者,自从开海,大明皇帝为了让大明风气由保守转为开放包容,纡尊降贵对这些使者如此的客气,这多使者,连胡闹的高桥统虎都能回到倭国,别人都没事,别人都住在四夷馆、会同馆驿,怎么就你努尔哈赤住解刳院了!

    你努尔哈赤有没有反思一下,是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努尔哈赤招惹天怒,实在是咎由自取。

    过年前的大明皇帝,异常的忙碌,他去了大兴南海子,这里是墩台远侯夜不收的家眷,他在这里静静的走过,去了学堂,去了粮仓,偶尔也会随意的走进一家,和一些家眷聊上几句,朱翊钧当然知道出于迎检的目的,他来的时候,这里会更好,但也足够了,看到孩子脚上的新鞋,朱翊钧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死在铁岭长城外密林里的两个墩台远侯的遗孀和孩子,朱翊钧见到了,为了救这两个墩台远侯,大明边军尽力了,甚至还搭上了十二名客兵边军,但没救下来。

    人是有血有肉的活物,不是冷酷无情的机器,如果朱翊钧在那里,他明知道是陷阱、陷套,也要去救,但是那七十名军兵,既然出塞,就是打定了主意,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遗孀并没有什么怨言,她可以对两个孩子说,他们的父亲,是大英雄,朝廷认定过的大英雄。

    朱翊钧坐在大驾玉辂里,去年来的时候,丫头陪着,今年王皇后待产,皇帝就只能一个人来看望这些遗孀了,他坐在大驾玉辂里,并没有马上离开,思绪万千。

    汝妻子吾养之,汝勿虑也。

    这句话,是朱翊钧对所有墩台远侯一句重若泰山的承诺,这些墩台远侯为国慷慨赴死,大明赡养其妻子和儿女,便是义务。

    “回宫吧。”朱翊钧看向了南海子这个小城,他每次来到这里,都不会觉得孤单,他能感觉的到,有人跟着他一起,砥砺前行,守护着大明的岁月静好。

    “起驾!”冯保一甩拂尘,吊着嗓子大喊一声,皇帝的仪仗开始前行。

    朱翊钧又去了北土城外的武英楼,和军兵们对今年进行了总结,大明京营不是凯旋之后,就从不调动,没有高烈度的战争,有低烈度的治安战要打,每日都有调动,京营在荡寇,但凡是收到了哪里有山贼盗寇的消息,京营就会出动剿灭。

    整个燕山、太行山麓的山贼盗寇,人都麻了,他们什么水平?!他们只是小小的草寇,值得大明京营的天兵天将们动手??他们哪来的面子?

    剿匪,是一定是要剿的,不剿不行!

    戚继光让京营们四处出击,其实不是闲的没事消耗粮草,其主要目的一共有三个,第一个则是拉练京营军兵,开拔、行军、驻扎、准备作战,常态化之后,对于硬仗也能如常应对,这是积累作战经验;

    第二个目的则是履行自己的承诺,下救黔首,从来不是一句空话,这些山贼盗寇存在,受害最大的是穷命苦力的老百姓,那些个官老爷们、乡贤缙绅们,有衙役有家丁,最容易被抢的还是百姓;

    至于第三个目的,则是震慑,这是戚继光没有讲出来的话。

    大明军容耀天威,皇帝、辅臣、廷臣、朝臣们清楚,可是地方的官吏、遮奢户、百姓们不清楚,频繁的出动和调动,让大明军容,物理意义的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而不是话本、评书之上,物理意义上感受大明军容,才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心家们,心生畏惧,这是戚继光践行自己的承诺,上报天子。

    上报天子,下救黔首。

    戚继光和张居正也很像,他们从来不让自己的话落到地上,朱翊钧和两位恩师也很像,说把人送解刳院做标本,就绝不食言。

    承诺都是用来兑现的,否则为何要承诺?为了画大饼吗?画大饼是为了让人拼命,为了凝聚人心,可画出来的大饼,无法实现,那损失的人心只会更多。

    承诺≠放屁。

    朱翊钧在武英楼看了许久,想起了两广地面遮奢户这些年的反反复复,殷正茂、凌云翼、王家屏在两广做总督,进行了一场大型社会综合实践,若是真的为了平倭荡寇,就是连遮奢户们也是愿意勒一勒裤腰带的。

    作为大明皇帝,朱翊钧对国失大信,人心启疑,这八个字理解更深了一些。

    朱翊钧又去了西山煤局,大雪封山,上山的路不好走,但朱翊钧还是去了,和窑民们聊了许久,一个窑民往碎煤渣里掺了黄土,让煤渣的可塑性增加,燃烧更加稳定,获得了今年西山煤局的奖赏,朱翊钧自己又拿出了一百银,赏赐了匠人的巧思。

    蜂窝煤、铁炉灶、烟囱等物,让朱翊钧感受到了冬日里的温暖,同时也是西山煤局扭亏为盈的转折点。

    在投资领域,亏钱≠赔钱,这不是公式做题的调侃,现实就这个情况,尤其是实业领域的投入,需要持续的投入,扩大生产规模,西山煤局本身的盈利,无法支持新的煤井开挖和新设备的投入使用,这些年在账面上,一直是投入大于营收,西山煤局这些年也是惶惶不安,生怕哪一天,嘎,被朝廷的士大夫们给精算掉。

    蜂窝煤的出现,让西山煤局今年账面好看了许多。

    王崇古又得了一份圣眷,陛下看到了他践行自己的政治承诺,一直在以工代赈,用工匠安置的办法,安置天下流氓,流:流民,氓:无业。

    永定河畔的毛呢官厂,精纺毛呢的帛币生涯结束,其金融属性暴雷之后,精纺毛呢的价格回落到了使用价值之上,精纺毛呢一尺稳定在了七钱左右,精纺毛呢不再作为帛币,毛呢厂的利润增长低于了预期,但仍然实现了增长。

    朱翊钧在永升毛呢官厂,再次见到了刘七娘,这个当年的花魁,风采依旧,但眼角多了一点点的皱纹,岁月如刀,在美人的身上留下了痕迹,作为织娘和教书先生,她身上的风尘气早已经烟消云散,不是没人求娶她,只不过她知道自己的过往,不想耽误别人,她领养的孩子,已经开始上树掏鸟蛋了。

    毛呢官厂的周围出现了不少的暗娼私妓,王崇古知之甚详,但他也无能为力,这东西就跟草原的草一样,割了一茬,第二年春天到了,就又长一茬,没有谋财害命,成组织的拐卖迫害,王崇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王次辅,伱那个儿子王谦呢?怎么没见到?”朱翊钧在离开之前,有些疑惑的问道,王谦作为京师第二阔少,做事极为张扬,为了让这个不省心的儿子,不至于落得个菜市口斩首示众的下场,王崇古喜欢带着王谦到陛下面前混脸熟。

    “他…在收买人。”王崇古站在陛下身后,多少有点难以启齿,王谦这辈子就这点儿本事了,拿银子砸人,当然他们老王家家大业大,拿银子砸人这个爱好,总比以身试法的强。

    朱翊钧一愣,他没有收到什么风声,他疑惑的问道:“为了什么事儿?”

    “宁远侯的花楼。”王崇古详细的解释道:“元辅说让找一家势要豪右去铁岭卫把那个花楼盘下来,那些个遮奢户们,一问一个不吱声,就是不肯去。”

    “他们说是跟边方军将勾结,恐招致灭门之祸,但臣看了许久,总觉得是因为不赚钱,所以懒得去,宁远侯,陛下是知道的,在那儿赚得银子,那是一分钱也带不回来,所以没人愿意。”

    “犬子最近为这事儿奔波了许久,陛下,恐怕不能成。”

    王崇古这次非常不看好王谦这次的砸钱,不是说王谦无能,是这辽东的情况大家都清楚,盘下来这个花楼,利薄利厚无所谓,赚的银子一厘都带不出辽东,而且勾结边方,阴结虏人的罪名,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扣下来,这遮奢户们,自然而然不肯沾这个晦气了。

    “先生很少接触商贾之事,确实,不好办就不必办了。”朱翊钧了然,王崇古做了一辈子买卖,他太清楚这里的门道了,张居正一辈子都没做过生意,在这件事上还是欠考虑了。

    杀头生意有人做,亏本买卖无人问。

    朱翊钧直接找补了下,不好办就不办了,收回了成命,本来圣旨里,也没提花楼这茬,辽东巡抚和总兵已经重归于好,这花楼的买卖,大家还是当无事发生的好,对于此时的大明而言,辽东文武之间的矛盾,是主要矛盾,防止文武失和,防止辽东整体夷狄化,是重中之重,是轻重缓急里的重和急。

    “恭送陛下。”王崇古也是松了口气,大明当下受张居正的影响,是循吏当道,这年头,无论什么,无能就是最大的原罪,王谦可以胡闹,但是绝对不能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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