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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朕真的不务正业 > 第四百三十六章 前恭而后倨,思之令人发笑
    朱翊钧真的打定了主意,要跟左翼对磕二十五年,他做好了准备,终究是要打出一个结果来才行,要么大明彻底王化鞑靼,要么鞑靼倒反天罡。

    俺答汗的左翼,远比右翼的土蛮汗要强大的多,哪怕带土蛮汗是宗主大汗,但一个失去了左翼、外喀尔喀、瓦剌治权的宗主大汗,实力真的极为孱弱,而左翼名义上拥有右翼和外喀尔喀、西域诸国,甚至是部分川藏地区土司治权的庞然大物。

    朱翊钧的料敌从宽,是考虑到这些势力拼尽全力支持俺答汗,所以要打二十五年之久,但是他略微有些失算了,鞑靼的左翼,的确很强,但也强的颇为有限,这些势力选择了作壁上观,提供了除支持外的一切支持。

    大明的尖刀京营,插进了大青山,距离集宁海子,不过百里,而大同方向,大明卫军再次驻扎到了东胜卫,俺答汗派遣了两个万户想要拿回东胜卫,却铩羽而归。

    东胜卫,兵家必争之地,从右出可以威胁板升和归化城,从左出,可以威胁整个河套平原,这是锁钥之地,大同总兵焦承勋,实有官兵43815人,这是宣大总督吴百朋进行的勾稽。

    王崇古在宣大做总督的时候,隆庆五年报闻朝廷大同卫军135778人,晋党吃空饷整整吃了9万余人!是实有人数的两倍还多,这就是当初的王崇古,当初的晋党。

    万历元年,挨了张居正铁拳的王崇古回到宣大堵宣大长城的窟窿,这十三万卫军,因为逃亡、逃所、战损、伤病、放归转民、清汰等等降低到了54321人,到了万历二年,晋党仍然吃着一万余人的空饷。

    在整個过程中,大明边军在实际上并没有减少,缩水的只有空饷,朱翊钧最终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往不咎,万历元年后,王崇古选择了认怂,并且结结实实的办了很多的事儿,再加上王崇古扯的遮羞布,也算是说得过去。

    空饷的减少,主要是放归转民,大明九边军屯卫所制,每一个军户家里只用出一个人服役,但因为大明和鞑靼的战争,兵凶战危,大同宣府的每个军户出了两到三人,这是拉的壮丁,是当时的无奈之举,既然议和了,那就可以放归转民了。

    另外就是清汰,老弱病残等等,让空饷进一步缩减。

    张四维脑袋落地后,吴百朋作为浙党做了宣大总督,终究进行了实查,最终确定了43815人,并且确定了额员,比较有趣的是,吴百朋用的也是用清汰的名义缩减了名额,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没有把晋党吃空饷的窗户纸捅破,没把这件事抬到秤上,上上秤。

    放归转民、清汰等等都是遮羞布。

    朱翊钧知道晋党吃了空饷,没有过多计较的主要原因,是晋党其实也没吃到嘴里多少,因为那会儿大明真的穷的掉渣,京师做预算就只能做三个月,大明边方处于长期欠饷的状态。

    与其说是晋党在吃空饷,也可以说是晋党在带着宣大边将、军兵在跟朝廷争饷。

    这就是矛盾的地方,晋党能控制宣大卫军,也是因为宣大卫军有自己的利益诉求,需要依靠晋党实现,这就是个恶性循环,朝廷给不了全饷、晋党就要做多人数来获得饷银发军饷、朝廷就越发给不了全饷、空饷人数就会增加,最后形成了一个不掉脑袋就无法解决的死结。

    吴百朋也不是三头六臂的神仙,他能把空饷的水分挤掉,最大的原因,是朝廷现在发全饷了!

    这就是个算不清楚的账,谁对谁错?在长期的政务处理之间,朱翊钧发现很多事压根就没有对错。

    吴百朋、焦承勋知道自己这五万人打不过俺答汗,所以在进攻开始之后,围绕着长城防线,构筑了三道防线,以东胜卫为锁钥的外六堡防线、以大同右卫为锁钥的长城防线、以高山卫为锁钥的内五堡防线。

    俺答汗在应对李如松的进攻中,只投入了一个万人队,是为了阻拦大明京营的进攻步伐,而在大同方向,尤其是东胜卫投入了两个万人队。

    俺答汗的战略想法和董狐狸不谋而合,戚继光的京营精锐,硬碰硬是真的打不过,但打不过戚继光,还打不过你宣府大同的卫军吗!所以集中优势兵力,想要攻破长城,进逼大同府,逼迫大明军撤军。

    吴百朋和焦承勋对自己实力心里有数,没有进攻,而是防御。

    朱翊钧对战局有些不太理解,让人宣来了讲武堂祭酒马芳解惑。

    “臣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马芳一看陛下喜气洋洋,就知道前方又有捷报传来。

    “免礼。”朱翊钧将手中的捷报递给了讲武堂祭酒马芳。

    马芳拿出了老花镜看了许久,露出了个笑容说道:“陛下,边军战力不强,进攻无力,但是防守还是很有章法的,东胜卫看似摇摇欲坠,但面对两个万人队的冲击,还是守住了。”

    “这次守住了,俺答汗再想拿下东胜卫,便不可能了,战场的事儿,说起来复杂至极,说简单,其实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俺答汗第一次没拿下,再想拿下,军心不可用,已是难如登天了。”

    朱翊钧摇头说道:“边军战斗力不强,但他们吃的饷银不多啊,京营一个军兵一年十八两银子,边军不到十两,京营每个军兵军备平均就是二十四两银子,边军不到四两,拿多少钱干多少活儿,本该如此。”

    朱翊钧对边军的要求就是守得住,而不是出塞作战,边军就那么点粮饷。

    朱翊钧看着马芳,眉头紧皱的问道:“马将军,朕有些疑惑,为何要在大同方向构建三道防线呢?这东胜卫外六堡的军兵作战,知道身后还有一道防线,便会丧失战守之心,一旦不敌,就会立刻撤退到下一道防线之内。”

    “朕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东胜卫外六堡守住了,朕更加疑惑了,这是为何。”

    朱翊钧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在长城内外布置三道防线,真的有意义吗?但看起来效果极好。

    马芳看了眼陛下,坏消息是陛下真的没什么战争天赋,好消息是,陛下从来不指挥人作战!

    要回答这个问题非常简单。

    “陛下,只有强军才能破釜沉舟,以当下京营的实力,可以直接从宣府进军,直击板升,有八成的可能,可以直接拿下板升。”马芳首先回答了一个问题,为何要构建三道防线。

    边军不是京营,不是精锐,破釜沉舟、千里突袭这种玩法,是独属于强军强将的用兵之法,并不是适用于边军。

    马芳进一步的解释道:“陛下,边军颇为复杂,罪犯、流民、破产者充斥其间,平时在军纪的约束下尚能压制,一旦局势失控,释放出的破坏力极其惊人,宣大河套、陕甘三边,胡汉杂居,如果身后没有防线,没有依仗,反而没有战守之心,因为没有退路,士气反而低迷,就会哗变溃营,甚至望风而逃、见敌便投。”

    “身后有退路,反而心里有底,士气可用。”

    “北宋末年,宋高宗匆匆继位,金人南下,只能勉强构建了一道江淮防线,在杜充投敌之后,整个防线彻底崩溃,金人攻破了杭州临安,搜山检海抓宋高宗。”

    马芳结合具体的战例为陛下分析了下,南宋初建,搜山检海抓赵构这段战争,只有一道防线的南宋,整个防线上的宋军,最终的选择不是破釜沉舟,而是投降和逃亡。

    马芳继续说道:“大同方向有三道防线,外六堡、长城、内五堡。吴总督和焦总兵首先要保证的是,败而不溃,未虑胜先虑败,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败而不溃,多么奢侈的构想,马芳自嘉靖十九年从北方逃归,为大明征战了这么多年,万历这几年,是唯一一段能够好以整暇的未虑胜先虑败的时间,他老了,没有年轻人的冲劲儿了。

    大明现在的军功制是战线制,而不是人头赏,这也是吴百朋敢这么思考布置的原因,只要能保证败而不溃,稳住战线,任务就完成了,俺答汗就要面对戚继光这把尖刀扎向心口的威胁。

    “原来如此,谢马将军解惑。”朱翊钧心中的解惑尽数解开。

    “陛下,臣有一言。”马芳现在已经到讲武学堂养老了,他应该远离朝堂的纷争,但思前想后,他还是要为戚继光说两句。

    九年了,京营组建九年了,马芳和戚继光搭档了八年,戚继光李如松贪生怕死?尸山血海里出来的人物,会怕死吗?

    “马将军有何谏言?”朱翊钧对马芳的意见颇为重视,他的经验是大明宝贵的财富,战场上他的确提不动刀了,但他的经验,却可以保证庙算不发生根本性的错误。

    马芳面色凝重的说道:“最近臣在讲武堂听闻,有人说戚继光胆小怕事,李如松贪生怕死,陛下啊,这种说辞,多少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的确,戚帅此时带领精锐急行军至板升,有八成的胜算可以直接拿下板升,但是剩下两成呢?一旦落败,沿途草原没有任何的营寨可用,兵败如山倒,精锐尽丧,那可是天大的祸事。”

    “戚帅不是胆小怕事,他手握陛下赐下军刀,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出塞领兵作战,权力越大,则责任越大,戚帅要考虑的东西很多,所以,才步步为营。”

    “大明没有第二个于谦于少保了。”

    于谦是有军事才能的,而张居正没有,戚继光真的把京营葬送塞外,大明得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马芳多少听闻了朝中的风力舆论,而且有些担忧,大明这次动武调动的人数实在是过于庞大,维持如此规模的战争,大明的财用真的能支持的住吗?马芳苦日子真的过惯了,自然有这个担忧,担心在精算的风力下,大明皇帝做出不利于战争局势的选择。

    朱翊钧一听马芳如此谏言,笑的阳光灿烂,对着马芳说道:“哈哈,马将军多虑了,不是朕看不起这些个贱儒,戚帅在京师的时候,那真的是噤若寒蝉,提都不敢提一句,现在,戚帅领兵在外,他们的胆子终于长出来了!前恭而后倨,思之令人发笑。”

    “马将军信不信,戚帅凯旋回京,他们立刻就会闭嘴,甚至歌功颂德。”

    蓬莱黄氏戚家人的黄公子,在京师闹出了那么多次的乱子,京堂无一人敢说,现在戚帅领兵在外不在家,贱儒开始了令人发笑的猴戏。

    马芳一听,心中的担忧放下了,好消息,陛下对贱儒的把戏只有嘲笑。

    “陛下,元辅先生和王次辅在御书房门前争吵,请求觐见。”一个小黄门说话都在打颤,张居正和王崇古可是帝国的首辅次辅,这俩人吵起来,大明岂不是要地动山摇?

    斗的最凶的时候,张居正和王崇古也没有如此激烈的争吵过。

    “谁?!宣。”朱翊钧面色一凛,晋党和张党的矛盾,远没有激化到党魁互相撕破脸互相骂街的地步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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