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埋怨任何人，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声音平淡而轻柔。
可血管外科王主任的脸“刷”的一下子红的像是猴子屁股。
他讪讪的弯腰，表达自己的歉意。
不是和范东凯，也不是和患者，或许只是和自己的坚持与职业素养说声道歉。
刚刚范东凯的手术已经做到极致，现有耗材下，绝对不会有人做的比范东凯更好。
血管外科王主任心里清楚，要是最开始上手术的人是范东凯的话，手术成功的概率至少有90%。
至少！
自己水平不够，虽然说不上是医疗事故，但总归心里有愧。
范东凯背对着铅化玻璃，眉毛变成“八”，看着血管外科王主任淡淡说道，“以后遇到类似的患者，要先……”
血管外科王主任目光穿过范东凯，瞳孔渐渐缩小。
而范东凯毫无所知，他给王主任讲类似的患者要怎么处置。
都是老家的人，范东凯不准备藏私。
换句话说，都是一家人，一早还被人请吃了一顿韭菜盒子，范东凯潜意识里也想要提高一下家里人的医疗水平。
要是都这么低，那可不行。
虽然范东凯知道自己的水平不是普通三甲医院、甚至省城三甲医院能比的，他们也未必能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
但该说还是要说，这是自己对家乡能做的贡献之一。
王主任的表情有些凌乱，范东凯很不满意。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给血管外科王主任讲解以后遇到类似的患者需要注意什么。
“范……范……”
“范什么范。”范东凯不高兴的斥道，“给你讲，你就好好听着，这次没成功无所谓，下次你要是能第一时间……”
“范老师，你看。”血管外科王主任瞳孔呈针尖样，仿佛脑干出血了一般，甚至声音都尖锐起来，看着屏幕尖声说道。
“嗯？”范东凯疑惑，转身。
“！！！”
下一秒，看到屏幕的范东凯差点灵魂出窍。
一道闪电劈在他头顶，一字眉都劈裂开，直接赛博飞升。
被范东凯一脚踢开的气密铅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手术室里，罗浩自己继续手术。
屏幕中，点一八的微导丝并没有按照范东凯的手术方式穿透血栓，而是……而是……刺破了血管内膜，顺着内膜外膜之间正在前行。
这不是夹层了么？可以么？
范东凯一下子愣住。
当然可以，最基本的医学素养告诉范东凯这是可行的。
唯一不可行的是——范东凯的手术水平完全做不到。
股动脉血管外膜厚1.5mm，中膜一般薄于1.5mm，点一八的导丝在其间穿行得小心谨慎，要不然一个大意，导丝就穿破血管内、中、外膜导致手术失败。
刚刚范东凯在股动脉里展示出微导丝能软能硬的能力，在沈自在他们看来已经逆天。
可罗浩操作点一八的导丝在血管内膜、中膜之间行走，平软丝滑，整个手术过程细致入微，已经超离所有人的认知层面。
沈自在趴在电脑屏幕前正看着手术，如醉如痴。
忽然一只手搭在沈自在的胳膊上，“躲开点。”
范东凯毫不客气，直接一把把沈自在拽走。
“你……”沈自在心头一股怒火升上来。
陈勇在一边看热闹，就差手里捧着一把瓜子。
沈自在脸上的肌肉拧在一起，陈勇真想帮他一把……不对，是推他一把。
陈勇才不像沈自在想的那样勇，他的勇分人。
可惜，沈自在随即冷静下来，换上一副笑脸。
“范老师，罗教授的手术做得牛逼吧。”沈自在淡淡的说道，仿佛手术是他做的似的。
“啊？”范东凯怔了一下。
“你们普林斯顿介入治疗中心，应该没有水平这么高的术者。”沈自在很平和的阐述一个事实。
陈勇眼前一亮！
沈自在沈主任就特么是嘴替！牛逼的嘴替！！
骂他！
羞辱他！！
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陈勇心里暗自给沈自在加油。
“啥？！”范东凯意识到沈自在沈主任在攻击自己。
刹那之间，范东凯有些恍惚。
普林斯顿介入治疗中心的技术水平……大师兄应该能达到这种水平，但也只是可能，范东凯说不好。
反正自己做不到。
就在他犹豫的一瞬间，沈自在淡然说道，“大动脉以弹性膜为主，间有少许平滑肌。
在病理状况下，动脉中膜的平滑肌可移入内膜增生并产生结缔组织，使内膜增厚，是动脉硬化发生的重要病理过程。”
“想要在股动脉掏出来一个人工夹层隧道，不能越过中膜，需要在中膜与外膜之间行走。”
“这份眼力，这份对力量的掌控，真心很厉害，是不是啊范老师。”
“普林斯顿介入治疗中心虽然人才辈出，但应该没人比罗教授水平更高才是。”
范老师三个字尾音上挑，充满了讥讽与嘲笑。
陈勇听的心旷神怡。
这特么才是医生应该有的挑衅方式，拿技术水平打对方的脸，打的啪啪作响对方还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自己之前的确有点糙。
一定要好好学，自己毕竟是医疗组的组员，未来打脸的任务都是自己的！
想着，陈勇的丹凤眼有光在闪烁，他也不看手术了，反正看也看不懂，专心致志的看沈自在如何把台阶撤掉，让范东凯下不来台。
果然。
范东凯在对方一连串专业术语的攻击下开始沉默。
一字眉动了又动，但最后范东凯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沈自在说的在理。
“刚刚看见范老师的手术，我惊为天人，但现在看吧，点一八的微导丝在股动脉里行动自如好像不如在血管中膜、外膜之间穿行难度更高。”
“前段时间我听袁主任说世界排名前五的介入治疗中心的大牛要来指导工作，做示范手术，我还满满期待。”
“范老师，是不是我的认知有问题，其实罗教授的手术做的也就那么回事，您也一定能做到这步吧。”
范东凯怔了一下，点点头。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沈自在笑道，“您作为世界知名的专家、教授肯定能完成这么简单的手术。但我有一个疑问，您刚刚为什么不做呢？”
“？？？”范东凯本来在迷茫中难以自拔，沈自在diss自己什么都没听清楚。
可最后这句话把范东凯唤醒。
战争的号角早就已经吹响。
范东凯旋即冷静下来，不再看惊为天人的手术，而是回头看着沈自在。
“您能做，但却不做，范老师，说句诛心的话，您这做的可不地道。”
“小罗是把您当成世界知名的专家，甘心情愿给您当助手，没想到您竟然藏一套。”
“这是治病救人，不是你党同伐异的手段！”
沈自在说到最后，低声怒斥。
Emmmmm，陈勇笑眯眯的看着范东凯吃瘪。
沈自在趁着范东凯看手术看的入了神，把他套进来，最后雷霆一击。
这手段，和罗浩差不多，都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使劲呲。
对方还还不了嘴。
舒服了，陈勇眉开眼笑，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技术。
到时候罗浩在手术台上装逼，自己在下面装逼，想一想就很爽！
范东凯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就没有道德的指控；嘴硬说自己水平足够，就要被道德审判。
沈自在几句话陷自己于不仁不义的位置，进退两难。
妈的！
范东凯心里骂道。
“过去了！”
血管科王主任全神贯注的看着手术，完全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当罗浩操作点一八的微导丝穿透血管中膜、外膜，穿过血栓，进入下段股动脉后，他发出一声惊呼。
过去了？！
沈自在适可而止，不再讥讽范东凯，开始看屏幕。
果然，罗浩开始造影。
他没用高压注射器，而是手动推造影剂。
一道黑线贯穿被堵塞的股动脉，形成了一座桥。
患者下肢已经开始随着血液流入渐渐显影。
因为压力不够，所以影像并不清晰。可那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那是血液，是患者的一条腿，甚至是生命！
确定血管间隧道通畅，罗浩小心翼翼的把支架塞了进去。
这一步随时可能会有血管破裂的风险。
“王主任，小罗成功的可能性很……极大，但你最好做准备。”沈自在很老道的叮嘱了一句。
“好，我这就……”
血管外科王主任刚刚答应下来，想让护士准备无菌手术包，随时冲上去做外科手术。
但还没等他说什么，王主任的手就落了下来。
“没事，做完了。”
……
……
注：这个案例是2008年左右徐院长的手术，听我们主任说的。
找血管外科上台，一个转身的功夫，徐院长就制造了人工夹层，后来下支架成功。
牛逼！
2002里，引用了类似的手法在冠脉支架上，这里再说明一次。
其实徐院长做的是股动脉。
再次膜拜大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