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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灯花笑 >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丰乐楼
    遗憾。

    陆曈听过很多遗憾的诗。

    陆柔告诉她,遗憾就是惋惜、无奈、后悔的意思。

    幼时的陆曈觉得这种事有很多,不小心摔碎了自己最心爱的瓷人的时候,和刘子德兄弟争夺席面上最后一块糖糕的时候,因为忙着捞鱼而错过庙口戏台最后一班夜戏的时候……

    吵吵嚷嚷的生活里,她总是惋惜、无奈、后悔。

    但在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遗憾的真正含义。

    不过宫门深处的这些暗流官司,说到底也与市井小民没什么关系。倒是朝中的老臣肱骨,这些日子频频深夜得梁明帝召见,养心殿的灯火时常燃到五更。

    推车的摊贩主是对中年夫妇,丈夫只讷讷应和,妇人却忙讨好着上前,从坛子里舀出一袋猪皮肉塞到申奉应怀里,笑道:“真是误事,大人,我们是外地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这下晓得错了。”

    段小宴的脑袋从门后探出来,一脸骇异:“谁?哥你吗?你对陆医官有感情?”

    一来是,殿前司指挥使裴云暎和枢密院指挥使严胥私下斗殴,裴云暎被严胥打得嘴角青肿,路过东廊时,许多宫人都瞧见了。

    “我只是不明白。”

    庭中寂然无声。

    “我想请裴大人,替我画一幅画。”

    裴云暎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所以,你叫十七,是因为你是你师父第十七个徒弟?”

    ……

    等下山就好了,等重逢就好了。

    年轻人语调轻松,眉眼含笑,像是随口而出的戏言,一双漆黑眼眸却似星辰,安静地、认真地盯着她。

    “你知道世上有一种治不好的病叫什么吗?”

    裴云暎无奈:“萧二,什么时候你和段小宴一样,脑子里除了风花雪月没别的事了?”

    直到马车消失在巷口,裴云暎回到殿帅府,叫赤箭进了屋。

    夏夜清凉散去,天再亮起来时,日头就更多几分燥辣——转眼入了伏天。

    裴云暎低眸,平静开口:“我希望她能成功,真心的。”

    “对,很着急。”

    陆曈笑了笑:“说不定都不是呢。”

    这个姑娘,冷静、淡漠、理智,可以面无表情取掉一个人性命,为复仇孤注一掷决绝得疯狂。

    陆曈拿起那只戒指。

    “赶紧走吧。”他摆摆手,眼不见为净,没再提罚钱的事了。

    每一次回想,遗憾便更深一分。

    客人是方便,对巡铺屋的巡铺们来说却着实烦恼。

    是有些体面,但又不至于过于破费的好地方,城中有些家资的富商常在此闲耍,一到夜里,热闹得很。

    这回答有些敷衍。

    她后来无数次的回想,哪怕当时给爹娘留一封信呢,或是找人捎句话,为何要笨成那样不知变通,如果她也像陆柔陆谦那样多读些书,再聪明一点,或许就能想出别的办法。

    陆曈突然开口,打断裴云暎的话:“黄茅岗围猎场,太子遇险,三皇子也遇刺,谁会是凶手?”

    戚清摇头。

    恐怕还不止富家子弟,能把这么一大坨金银大剌剌系在门前而不怕被人盗走,至少也是个六品往上的官家子弟。

    她道:“当年苏南破庙中,我替殿帅缝伤,殿帅曾允诺我一个人情。”

    段小宴“哦”了一声,悻悻缩回脑袋,把门给二人关上了。

    默然良久,陆曈别开了眼:“你不是有自己要做的事吗?”

    眼见三皇子势力渐盛,太子自然心急,而太师府作为太子最大的盟友、最强的后盾,自然被元贞视作最后的救命稻草。

    戚清闭眼。

    不过……

    “都是小本生意,一吊钱……我们今日统共赚了才不到一吊钱!上有老下有小,还等着铜板回去买米下锅!”

    每至深冬夏至,巡铺屋的活计要比平日多一般。就这个月,望火楼都收了六七起火事了。城中防盗防火本就隶属军训铺管,火事超过一定数目,他们巡铺们都要罚银子的!

    他没好气地从怀中掏出个小册子:“在这里生火起灶,违令了,罚一吊钱!”

    胭脂胡同热闹。

    陆曈坦然望着他:“殿帅,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你我二人之间,心知肚明,点到即止,不必再打听了。”

    他啐了一口。

    像是只要她开口,他就会答应。

    “当年一诺,不知还作不作数。”

    是以一到夏日,临河边便有许多推着车的小贩前来卖些凉热杂食,茶斋楼阁里玩乐的人常使姑娘们的丫鬟来这里买上许多带回屋斋,临河听风,赏花宵夜,虽不及遇仙楼富贵堂皇,却自有一番生趣。

    申奉应瞥一眼那车头旁边燃起的灶火——小贩们常在此现煎现炸,他敲敲车头,大声喝道:“谁让你们在这生火的?没听说不准在此搭火吗?”

    陆曈离开殿帅府,裴云暎送她上马车,由青枫护送回医官院。

    “什么忙?”

    马车看起来只是寻常宽敞,算不上华丽,然而拉马车的两匹马却格外引人注目,两匹马身材高骏雄拔,一眼看去就知名品不凡,马上金鞍银辔,辔头还镶着细小明珠,在楼阁前灯笼光下闪烁着粼粼华光。

    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烈阳,灼灼伤人刺眼,陆曈顿了一会儿才开口:“殿帅的戒指呢?”

    以为遗憾是暂时的,却原来不知不觉,已成永远。

    手上冰凉触感使夏日炎热霎时散了几分,申奉应低头看了看手中竹杯,又看了看妇人谄媚的脸,终是叹了口气,提着猪皮肉袋子的手一指——

    他问:“你想杀了戚玉台吗?我可以帮你。”

    遗憾,是没来得及告别。

    胭脂胡同不似城南清河街,到处酒楼食肆,大多都是临河屋舍茶斋,除了丰乐楼酒银昂贵,坊内茶斋的点心精巧是精巧,未免有些不够味道。

    又在山上用陆谦背的诗安慰自己: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

    他妒忌红了眼,站在丰乐楼下,泄愤似的几下将冰雪凉水啜个精光,直到再吸不出来一滴,才把空竹筒丢在门口的废框里。

    静夜漫漫,密丛处有低低虫鸣,管家垂首立在老者身后,宛如漆黑影子,沉默而忠诚地追索身前脚步。

    夜渐渐深了。

    “如果我说,我希望她能大仇得报呢?”

    陆曈缄默。

    赤箭领命离去。

    ……

    她永远失去了和家人告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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